【原】武夷山到底有多少老丛水仙？



在肉桂走红以前，水仙和武夷菜茶并肩为岩茶当家品种接近半个世纪，在肉桂大面积卷席市场以后，水仙的地位依然稳固。但就这两年的市场情形来看，水仙需要加上“老丛”的前缀才能在高端市场上有一定的话语权，才能与肉桂一同名正言顺的出场。

于是，老丛水仙、百年老丛就如曾经的牛肉一般开始泛滥于市场，不管是不是岩茶粉丝，多少都听说过牛肉和老丛、入门从他们开始，高阶也走不出他们之间的缠斗。

▲在水仙的鼎盛时期，牛栏坑中的主要茶树就是原生菜茶和水仙，图为牛栏坑兰谷岩下的老丛水仙

不带吹牛、纯粹好奇地说，有些本该稀缺少见的东西见多了、喝多了就不免生出疑问，武夷山真的有那么多老丛水仙吗？

老丛水仙，是一个需要我们调动眼耳鼻舌身意去看去感受的品类。

从喝的角度来说，“丛味”是老丛水仙的必要的一项指标，但对于这个指标的判断就是一个复杂的技术活。关于丛味如今也没有一个完全共识的识别特征。

在我们的认知当中，丛味是一个涵盖了青苔味、木质味、糙米味、粽叶味的复杂综合味道，它是茶树树龄表达的木本气息，同时也呈现着在生长环境同化中周围的生态气息。

▲手尚工夫新品，松风入鼎·2023年枫树窠老丛水仙，木本和坑涧熬煮成胶质感的气息

丛味的浓郁度并不能完全代表茶树树龄的高低，还关系着管理方式、工艺的处理和取向。

比如同等树龄下，留丛和没有留丛的水仙，丛味表现有明显的差异。比如最常见的一个传闻就是下雨天做得老丛丛味最重，但换来的往往是只有丛味的单调。

从看的角度上说，可以拆解成很多不同的视角。

一个是看树势。在学委的巡山经验当中，因为生长环境、栽植方式以及管理方式的差异，水仙茶树树势也存在着很大的差异。

比如同批种植的苗木，达到一定树龄以后，在偏阴环境下生长的老丛依然芊芊婀娜，随着树龄增长、营养成分的流失看起来还会偏“瘦”。而在土壤肥沃同时又有充足光照环境下长大的老丛，轻易就能成为一个彪形大汉。

▲水帘洞一带是公认保留大面积老丛水仙的产地，但一部分山场因为环境的潮湿，老丛的枝干始终纤细

水仙品种本身是没有主根、根系横生的无性系苗木，一般行株距大，留有足够生长空间的栽植方式，水仙更易长出有足够树龄的架势。

不过，当足够的树距配置的是潮湿阴凉环境，即便是拥有公认百年树龄山场，茶树的树势也不及我们想象的大，比如古井。

▲古井老丛水仙山场

而我们分享过的一些高山比如黄石头、小浆村、樟树的老丛，在种植方式上几乎是拥有独栋的生长空间，加上高山阳光充足，树势都颇为可观。

▲黄石头老丛水仙

这就涉及看的第二个视角，看栽植方式。一般建国前种植的茶树都是以一个锄头柄的距离为半径进行种植，类似于果树的种植方式，建国后大跃进时期则是采用成排种植的方式，但是后期会间伐来扩大植株的生长空间。

▲九井岩老丛水仙，行株距有一米左右的宽度

在老丛水仙的实地走访当中，山场主人也分享过几个看的经验视角。

看茶树枝干的柔韧性。达到一定程度的老丛水仙，顶端的枝干通常随着树龄增长、营养成分的供不应求而易脆易折，记得我们在22年茶季去山场主人郑加民枫树窠老丛山场时，边上就有一大摞去年采茶时候折断的树干。

▲枫树窠百年老丛水仙山场

还有一个是看枝干上的附着物。在学委的认知当中，青苔是生长环境潮湿的一个指标并不能代表树龄的多少。也有山场主人介绍说，枝干上带有“白斑”的茶树树龄会更老一些。

学委查了一下资料，白斑出现有很多情况，可能是茶树生长过程中受到病虫害或是表皮受损后，自我修复和更新的痕迹，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体现着树龄。

▲曼陀峰老丛水仙

当然，在多重因素的作用下，眼见为实的方法论在老丛水仙身上只能适用一半，还需要通过查阅历史记录和访谈的方式来确定树龄。

老丛，是一个比较晚近出现的概念，在姚月明老先生一张茶叶总厂的手写书信中，就有提到他亲手栽植的树龄有四十余年的竹窠老丛水仙。

据说，这是在水仙基础上开发的一个新的产品品类，自此流传开来。

▲姚月明先生的手写书信中提到的四十年树龄的竹窠老丛水仙

目前有一个约定俗成的界定，树龄在50年以上的采用留丛管理方式的小乔木、乔木型茶树。可以看出，同时满足树种、树龄以及管理方式三个条件的茶树才可以称之为老丛。

好在50年前水仙就早已经是岩茶中的望族了，这期间在我们能找到的历史资料中水仙是不会被拉下的一笔。

▲俯瞰碧石山场，碧石如今也是大面积保留老丛水仙的山场之一

据林馥泉记载，五口通商后，以光绪年间为全盛时期，水仙就是在这个时期由茶商传植武夷山的。这样算来，如果当年的水仙还存活下来的话，那武夷山最老的老丛水仙树龄是在150-120年区间里。

茶树的栽植地区往往和茶叶的销路关系，更早时期的“海上茶路”和“陆上晋商万里茶路”，在星村、下梅、赤石的茶市汇集后，很大部分都从洋庄古驿道过分水关到铅山转运。这些地区也因此大面积种植茶叶，保留了不少的老丛水仙资源

比如在洋庄乡西北部的吴三地，茶路兴盛的时候大面积种植了老丛水仙，在张天福主编的《武夷茶经》中有记载：“（吴山地）家家以茶为生计，都种了水仙品种，房前屋后，山腰溪旁，至今全村保留下来的百年老丛水仙还有8000余棵。”

▲吴三地坪林的老丛水仙，至今集中成片保留着3000多株的老丛水仙

到了1930-1940年代，水仙品种已经风靡武夷山。集泉、元兴这些茶庄的茶叶招贴广告中，武夷茶中水仙种已经成为了招牌产品。

▲1930-1940年代画报、招贴画上茶广告上的水仙种宣传

1947年倪郑重的《水吉大湖——水仙的摇篮》就记录了：“在民国十九年的前几年, 正是武夷山最兴隆的时期，也就是武夷岩茶的黄金时代。”

“武夷岩茶用水仙品种制成的都是最走红运，供不应求。因此每年从大湖挑运往武夷的水仙苗，成千成万，多至不可计算，几乎百分百用水仙苗栽植武夷山的新堡地及填补旧茶园的缺株。”

▲山北碧石一带深处的铸钱岩，1941年的吊灯笼茶厂已经荒芜，附近的老丛大部分在60-70年代的时候种下的，也有几株是遗留下来的百年老丛

但是，也因为战争阻滞，茶产业萧条，1940年代的岩茶产量并不景气。1941年林馥泉对茶厂茶厂调查统计中，佛国、庆云、竹窠、桂林、马头等十厂茶种产量比较表中，水仙的产量约占全山茶产的13.5%，在1941年廖存仁的《武夷岩茶》一书调查岩茶生产情况中的数据相当。

不过我们也可以在这些对产量和茶厂的普查中看到，水仙的种植范围几乎是覆盖武夷山全山的，当年仍在运作的茶厂几乎都有水仙的生产，如今保留下来的话基本接近百年的树龄了。

▲林馥泉《武夷茶业之生产制造及运销》中，1941年对佛国、庆云，竹窠等十余厂岩茶茶种产量比较调查，其中水仙产量占13.5%

自此水仙一直是武夷山稳定的主栽品，到了2000年后，据武夷山市统计年鉴记录，栽植面积已占全市茶叶栽培面积的三分之一以上。

如果以50年为计的话，根据姚月明主编的《武夷文史资料第10辑》历年茶园面积和产量表记录，到了1970年后，全市茶叶栽植面积有15964亩。这时期的肉桂还是一个十八线小角色，种植面积还没有达到和水仙三分天下的地位，如果按40%来估算的话，1970年全市大概有6385亩的水仙种植，余生皆是老丛候选人。

当然，这期间既有改种的热潮又有恶劣气候的出现，比如2023年的大旱全山就牺牲了不少的老丛，谁能有这么多的50年！

▲草鞋仙老丛水仙，标准的阶梯式栽植

老丛作为一个特殊品类，是茶树生长到一定生命周期后出现的特殊风味，一个经历时间洗礼后的作品确实迷人。但残酷的是，它的经济寿命终究是不如新树，加上这些年对老树、老丛的推崇，过度的采摘也会减弱它的再生能力以及加速损耗它的寿命。

最后说一句love&peace的宣言，关爱老丛，人人有责。

双标的是如今对老的追求也不仅局限于老丛，上了年纪的肉桂同样也会出现时间洗礼后的肌理，从少年鲜衣怒马的新“桂”走向了优雅成熟的高“桂”。